专精特新”经营策略与中小微企业劳动生产率——来自常州市的例证

前言

早在1911年，“科学管理之父”泰勒就在其著作中开宗明义地讲道：“任何一个人、一个企业、一个地区，甚至一个国家，只有其劳动生产率比竞争对手高，才能比竞争对手赢得更多的利润，财富最大化只能是生产率最大化的结果。”

中小微企业作为中国经济中最具创新活力的经济单位，是推动国家经济增长和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力量，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和经济新常态下，中小微企业正逐步成为中国经济持续发展的原动力，但未来中小微企业的劳动生产率水平，才是真正决定中国在全球竞争力的关键因素。

1 中小微企业的作用及其劳动生产率

经过国家40年来的经济体制改革，我国中小微企业已经获得了的巨大发展，特别就自十八届三中全会确立了市场在经济建设中的主体地位和近年来国家大力实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政策以来，多种经济类型的中小微企业在我国经济发展与体制改革过程中的重要地位日趋突出，引起越来越大的关注。当前，中小微企业在我国国民经济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中小微企业数量已占全国企业总数的99%以上，完成了国内生产总值的65%左右，国家税收总额的50%，提供了80%以上的城镇就业岗位、68%以上的出口额，以及70%的专利、75%以上的技术创新、80%以上的新产品开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小微企业的健康发展直接影响着我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

但是，随着世界经济的大幅波动，以及我国经济进入以“转型升级、增长放缓”为特征的新常态，中小微企业由于存在着一些先天性的缺陷而遇到极大的困难。大批中小微企业先于大企业而出现经营业绩下降、企业寿命缩短的现象。根据不完全统计，在金融危机以后，我国中小微企业的平均寿命已经从 5.7 年下降到 2.9 年。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中小微企业劳动生产率踯躅不前从而导致竞争力下降是一个重要原因。在经济好的时候，所有的企业都有业务，都会有利润，但一旦经济萧条起来，就会出现僧多粥少的竞争态势，这样劳动生产率低的企业最终一定会败下阵来，因为当行业利润摊薄到你企业成本之下时，企业是不可能支撑太久的，特别是中小微企业本来积累就少，底子就薄。所以，提高劳动生产率是中小微企业可持续发展和基业长青的重要条件。

2 中外企业劳动生产率比较

毫无疑问，随着国家的进步，我国的劳动生产率一直是处于不断的上升通道中，但一个不容忽视的现象是，近年来我国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却处于下降趋势（见图1）。

回顾过去从1996年到2015年的20年间，1999-2007期间，

我国劳动生产率增速逐渐上升，这一指标在2007年攀升到了14.6%的历史峰值。但之后亚洲发生了严重的金融危机，这对于我国也产生了很大冲击，我国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也随之逐年放缓，到2015年增速降至7.4%，接近20年来的最低点（图1）。近10年来，我国劳动生产率增速仍处于持续下降之中。我国 1996—2015 年劳动生产率年平均增速为 8.6%（见图 1），与日韩经济高速增长后的劳动生产率水平相比仍然很低。我国 2015 年劳动生产率仅为美国的 7.4%（制造业劳动生产率变化的国际比较参考图 2）。所以，提高劳动生产率是我国的一项紧迫性任务。

图2 一些国家制造业劳动生产率比较（美国 2003 年 =100）

3 企业提高生产率的途径

劳动生产率是指单位劳动投入所形成的产出数量，用公式表示就是：劳动生产率 = 生产量或净产值 / 劳动者数量或劳动时间。因此，提高企业劳动生产率的途径无非两条，一条是从分母，即投入角度考虑，如何减少产生同等数量生产量或者净产值的劳动者数量或者劳动时间，另一条是从分子，即产生角度考虑，如何在同等数量的劳动者数量或者劳动时间下增加生产量或者净产值。

通过对现有文献的梳理，可以发现：现有关于企业劳动生产率增长问题的研究，大多是从劳动生产率的分母出发，研究推动劳动生产率增长的要素投入质量、技术进步、内部资源整合等企业内生因素。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谈到：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工人的平均劳动熟练程度、科学的发展水平和它在工艺上应用的程度、生产过程的社会结合、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自然条件等。这里的劳动生产力即劳动生产率，他提出的决定劳动生产力的五个方面，涵盖了生产力的五个构成要素，即：劳动者、技术、管理、土地和资本。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指出，专业化分工可以提高生产率，进而促进个人和国家社会财富的增长。泰勒在《科学管理原理》论证了由于劳动分工及工人培训和劳资关系的改善，生产效率得以大幅度提高。国内学者也多从同样的视角进行了研究。程虹、李唐（2016）认为，以受教育程度为代表的认知能力对于劳动生产率提升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李唐等（2016）发现：人力资本质量升级对于现阶段我国企业劳动生产率的增长贡献约为 12.32%；何兴强等（2014）认为，从技术引进、技术吸收等过程中获得的技术外溢效应，对保持现阶段我国劳动生产率的持续增长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

但是，仅仅从企业内生因素考虑提高劳动生产率还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从企业外生因素进行考虑。因为缺少一定的外部条件，再好的企业内部条件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试想，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有多少优秀企业家因为制度约束而不能放开手脚和一展鸿鹄之志的。而在市场经济大潮面前，又有多少中小微企业家因为决策错误而彻底改变了企业命运，所以，企业要提高劳动生产率，除了需要强身练体，增强内在能力，充分考虑可以控制或者影响的内在因素，包括人力资本、财务资本、生产工具、技术、信息外，还必须要把视角扩展到企业外部，密切跟踪企业无法控制或者影响的外在因素，包括市场变化、制度变迁、贸易壁垒等，并由此做出明智的应对策略，这样才能兼顾到影响劳动生产率的产出部分，使得企业的内在能力利用有利的外部条件下得以充分的施展和发挥。

4 “专精特新”经营策略对于中小微企业劳动生产率的影响

4.1中小微企业所面临的外面环境及应对策略

4.1.1中小微企业所面临的外面环境

企业外部环境分析可以采用PEST分析法，即对政治Political、经济Economic、社会文化 Socio-cultural、科技Technological等因素进行分析。

（1）政治因素

政治因素对企业影响具有不可预测性，当前，随着特朗普实行“美国优先”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和中美之间贸易纠纷的不确定性，出口到美国的中小微企业就需要考虑是否还能够忍受美国的高关税，是否需要改变目标市场，或改变产品线路。内向性的中小微企业也需要考虑贸易大战可能给国内市场带来的冲击。

（2）经济环境

当前，随着我国经济的不断发展，产业结构正处于不断的调整中，因此，中小微企业寻求的产业类型就要顺势而为，尽可能地符合国家的产业结构调整趋向，这样才能受益于国家的宏观支持政策。相反，如果中小微企业逆着国家产业结构调整趋向选择经营项目，那么不但不会受到国家奖励政策，还极有可能很快被取缔。例如，国家对于绿能、清洁、环保等产业的倡导和支持，就很值得中小微企业响应。

（3）社会文化环境

中小微企业从事经营活动必须要考虑当地社会文化因素，不能主观臆断或者根据自身社会文化和风俗习惯行事。比如，工作加班在国内是常见的事，但是在国外，工作以外的时间刚完全属于员工自己，老板不能不经员工同意，随意安排工作加班或者要求员工电话24小时保持畅通，等等。

（4）技术环境

除了要考察与企业所处领域的活动直接相关的技术手段的发展变化外，中小微企业还应及时了解：国家对科技开发的投资和支持重点、该领域技术发展动态和研究开发费用总额、技术转移和技术商品化速度、专利及其保护情况，等等。

4.1.2 中小微企业应对外面环境的策略

中小微企业的最大优势是机制灵活、“船小好调头”，而最大劣势就是规模小、抗风险能力差、融资能力弱、管理不够规范等。所以，为了应对外部复杂的经济环境，中小微企业应该集中企业的有限资源开展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创新型的经营活动，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提升劳动生产率，形成局部竞争优势，积累中小微企业“以小博大”的能量。而如果中小微企业将有限的资源分散到多个项目（尤其是那些关联性低的经营项目），采用粗放式的管理方式和低成本的竞争手段，以及实施毫无创新的管理策略，那么，这样的中小微企业即使拥有一定的优质资源和一定的核心能力，也会因为战略出错而产出低效，甚至无效。

从全球价值链的视角看，中小微企业大多数处于价值链的低端，普遍存在着资源少、人才缺乏、技术基础薄弱、管理经验缺乏等问题，甚至部分企业长期在 “生存边缘挣扎”。这些特点也决定了中小微企业必须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专业化的业务或相对较小的细分市场上，或专注于提升产品性能或技术的特性，或按照精益化生产的要求精心设计、精心制造用户满意的产品，或提供具有独特性能的服务等方式，从而形成局部的竞争优势，并逐步走上自我驱动的发展轨道。从市场需求看，随着用户层次日趋复杂化，人们在消费心理上追求 “求异”或 “自我满足追求”，在消费行为上表现追求自我满足，个性独立、自由和产品、服务的专属性甚至唯一性趋势的愈加明显，这就为中小微企业实施“专精特新”经营策略提供了很好的利基市场。

4.2“专精特新”经营策略与中小微企业劳动生产率

4.2.1“专精特新”经营策略涵义

“专”就是“专业化”。专做一个行业、专做几个产品、专门服务一类客户、专心开拓一些地区。突出“专业化”发展，必须做到定位专一精准。要具有识别市场机会的前瞻性，在客户、产品线、地区等方面根据自身的优势做专做细，在产业细分领域勇于打破国际垄断，取得所属的专业领域的领先地位。 

“精”就是“精细管理”。 精良的产品或服务品质、精简高效的管理制度和流程。实现“精细管理”就要求注重内部制度建设的科学、有序，包括客户服务、业务管理、人员管理、财务管理等，按规则运转，给客户良好的体验。 

“特”就是“独有或更好”。包括特色产品、特色服务、特色功能、特色技术，等等。特色化的形成要求注重商标品牌建设，更好地运用商标品牌这一企业重要的无形资产，充分体现产品和企业的核心价值。

“新”就是“创新”。 即实现以创新为支点的企业发展，以新设计、新产品、新款式、新包装等，不断满足客户的新需求。主导产品从设计、研制、生产、销售等在同行业中技术水平均处于领先地位，部分中小企业技术研发和创新基本锁定在“市场空白” 领域， 以具有自主专利技术成果转化成产业化为目标，致力于提升综合创新能力。同时，技术创新不一定都是原创性的，中小企业应根据自身的条件进行低成本快速、灵活创新，尤其是使用现有技术进行组合型创新，如对产品外观、款式、功能、服务方式等方面创新，包括探索业态或经营模式的新型化。

4.2.2“专精特新”经营策略对于中小微企业劳动生产率的作用机制

（1）坚持“专业化”必然最终收获较高的劳动生产率

中小微企业因为自身的劣势，在市场中应该尽量避免与大企业形成直接竞争，而应该与大企业形成市场互补关系，因此，更应当关注市场上被大企业忽略的某些部分，在大企业的夹缝中独创自我发展的空间。但是，中小微企业能否被市场认可，能否被消费者接受，关键是能否为消费者提供合适的的产品或者服务，包括性能、价格、款式、耐用性、操作简便、安全性、售后服务、物流、维修甚至回收，等等，而这些事项，没有完整的专业化经营，不仅难以完成，而且其效率一定是比较低的。试想，一个刚刚入行的新企业，与一直长期在行业中摸爬滚打的企业相比，其运作效率能不落后很多？长期专业化的企业，不仅在持续追求完美，而且因为长期的经验积累，使得它更容易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所最好的结果，而新入行的企业，因为各项业务都是新的，必然需要经过一阵摸索和熟悉过程，因此，开始阶段其生产效率必然是比较低的。其所谓的后发优势也是相对的，仅限于开始阶段，而且因为与长期专业化企业的巨大差距，它不可能在短期内超越专业化的企业，而它也只有经过坚持长期走专业化的道路，才有可能逐渐超越其他企业。

（2）精细化管理是带来劳动生产率的间接手段

精细化管理是对企业的人力、物力、财力、时间、空间等资源的高效管理，虽然管理不直接参与企业的生产活动，不直接产生利润与劳动生产率，但高效的精细化管理能够促使企业资源在直接的生产活动中产生更高的劳动生产率，因为精细化管理要求每一项生产活动都必须产生价值，不允许存在不产生附加值的人或岗位，不允许存在不产生附加值的物料，努力做到零库存，也不允许存在不产生附加值的资金，要求资金随时都要流动起来，实现资本追逐利润的本性。“精细化管理”还追求“工匠精神”，激励员工精心制造、多出精品。所以，精细化管理能够促使劳动生产率大大提高。

（3）特色化是形成劳动生产率的保障

由于中小微企业自身存在着的一些缺陷和不足，以及一些客观存在着的原因，很多中小微企业只能进入一些投资少、见效快、技术含量低的行业和领域，以至于形成随大溜、你干啥我干啥、你赚钱就进入、盲目跟风的局面。这样的局面显然对于中小微企业的长久发展是极其有害的，长期模仿和跟风的结果只能是有朝一日被市场抛弃，使得企业在存续期内的劳动生产率最终归结于零，所以，中小微企业要想保证长时期的劳动生产率，就一定不能在战略上出错，而特色化正是形成中小微企业劳动生产率的保障。

特色化的经营方式使中小微企业能够为消费者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不仅给消费者带来可靠的物质享受，而且也带来温馨的贴心服务。而与其同时，也给企业带来了较好的利润和较高的劳动生产率。没有销售和没有利润的经营结果，即使生产再多，其劳动生产率也是零。

（4）创新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核心

创新能力建设是中小微企业走“专精特新”成长之路的核心所在。无论是专业化策略、精细化策略，还是特色化策略，都需要融入创新精神。中小微企业要发挥专业化水准，必须要有不断的创新技术，需要不断推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产品或专有新技术。中小微企业要实施精细化管理，就需要不断地否定自我，打破既有的、过时的组织结构和重组新的业务流程，并通过制定和执行高效的企业制度，不断地提高组织运行效率。中小微企业要形成自己的特色，也需要不断创新，特色本身就是与众不同，敢于做到与众不同是需要勇气的，是需要有创新精神的。所以，创新必须伴随企业运作的全过程，它是中小微企业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核心要素。

4.3例证：“专精特新”经营策略的实施效果

上世纪80年代初，常州在全国69个同类城市中，人均产值第一，财政收入第一；1982年，常州市职工人均工业总产值达12009元，仅次于上海；职工人均财政收入为1580元，为全国第三，常州市用只占江苏省国土面积的4%，创造了全省一半的生产总值和税收收入。当时，“大城市学上海，中小城市学常州”的口号响彻全国。那么，常州市当年是怎么样取得如此辉煌的经济业绩的呢？常州市中小微企业，包括民营的、个体的、集体的、国营的等各类中小微企业，率先采用“专精特新”经营策略，从而达到较高的劳动生产率水平是关键。地处长三角的常州，从来就不是国家投资的重点，但中小微企业出色地施展了“专精特新”经营策略，形成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常州工业的9条龙，发展了32个产业集群，有的集群企业达400多家中小微企业，创造了一批名特优产品。东风牌拖拉机曾经创下过连续使用9年不出故障的空前记录。江苏老三集团前身是常州第四针织厂，是常州市针织总厂的一家配套企业，虽然针织服装行业受国际市场影响很大，波动很大，倒闭的、改行的企业很多，但该厂凭着一股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专业精神，坚持针织行业，精耕细作，不断创新产品，密切配合上下游企业，现已成长为苏南针织服装的龙头老大。目前，像江苏老三集团这样因为执着于企业最擅长的业务，因而劳动生产率和竞争力始终保持上游的中小微企业，在常州市不胜其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中小微企业却往往在行业中独占鳌头。轨道交通业的戚机厂、农业机械业的常柴常林及常发、医疗器械业的千红制药、光伏产业的天合光能、家具行业的红星美凯龙、餐饮界的银丝面馆等一大批中小微企业，从企业的名称就可以看出这些企业有多么地专业化，虽然都已经经营了很长一段历史，但始终保持着专业、精细、特色、创新等经营特点。实践证明，中小微企业实施“专精特新”经营策略，就能大大提升劳动生产率和市场竞争力，这是中小微企业立足市场的制胜法宝。

5 结束语

劳动生产率，既取决于投入效率，也取决于产出效率，因此，提升劳动生产率，不仅需要考虑人力、物力、财力等企业内生的、可控的因素，以提升投入效率，同时，还需要考虑政治、经济、市场、制度等外生的、不可控的因素，从而制定相应经营策略，才能保证产出效率。对于中小微企业而言，“专精特新”经营策略就是这样一种明智的提升产出效率的有力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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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卫东（1967—），男，江苏淮安人，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教授，博士，常州市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学术专委会主任委员、特约研究员，江苏省省级中青年学术带头人，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创新团队带头人，美国纽约理工大学/台湾大仁科技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管理学、创业学研究。

吴志才（1968—），男，江苏常州人，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民建常州市委经济委员会主任，常州市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